白夜未眠

之二：西湖柳

山下西边有一个不大的湖，湖边四面种满了柳树。
玄霄认为这里是个比较清净之地，于是常在休息时御剑携琴而来。
原本是想寻匿一个静心之地，却不知为何在弹琴之时心情反而愈发的不平静。

然后那个已经跟踪了自己很久了的师弟就万分理所当然的吹着箫出来了。
轻快的音调奇异的就让内心安静了下来。
于是玄霄默许了他的跟随。

他想说。
师弟，你很细心……
……不过……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


不厌其烦的十几天后他的师弟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无言的合奏。
他放下了黑色的箫，对着他的师兄有些暧昧促狭的笑了笑，然后开了口。

“西湖柳，西湖柳，
为谁青青君知否？
花开堪折直需折，
与君且尽一杯酒。”

那一瞬间，玄霄的琴音略微的颤动了一下。
虽然，云天青并没有发觉。

数十天后，云天青再次开了口。
仍然是轻微调笑的语气。

“西湖柳，西湖柳，
湖光山色长相守。
劝君携酒共斜阳，
留得香痕满衣袖。”

再数十天后，在玄霄终于决定开口之前，黑色眼睛的冷淡师妹对他说，师兄，师父召见。

大战在即。

他收起了他的琴。
他想，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弹了吧。



再后来，他被关在了冰中很久很久。
久到他都不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久到让他觉得是一个梦。

他想起了梦里的那个曲调，明明轻快却也悲哀的曲调。
他像是又听到了他的师弟的声音。

西湖柳，西湖柳，
一片青青君见否？
转眼春去东又至，
只有行人不回首。

只有行人……不回首。

他合上了眼睛，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等他再睁开时，已经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熟悉面容陌生眼神的少年茫然的对他说。
爹早死了。

……早就死了。

他在冰中喃喃的开了口，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西湖柳，西湖柳，
昨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可怜攀折他人手……


之三：无声之言

云天青在鬼界等待的时候其实很是郁闷。
生前没有明白的事情，难道死后就可以说得清楚？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可不想带着这个遗憾去投胎转世，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一辈子中将一切了结。
黑色的箫从死前就一直带在了身上。
他找了棵结实的树躺了上去，摸出了箫吹着熟悉的曲调。
心里却很平静，每次吹箫时，每次握着他的这支箫时心情都会非常的平静。

有老者的魂魄从树下经过，似乎是为倾听他的曲调而停下了步子。
他有些好奇的在吹完后跳下了树来。

“老人家，听出什么来了吗？”

老者抚了抚雪白的胡须，轻笑点头。
“断水情……小伙子，是在等心上人？”

被这么一问，一向巧舌如潢的云天青也一时没了言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岔开话题。
“老人家为什么这么说呢…………断水情又是什么？是这曲子的名字吗？……难道还有什么深意？”

老者笑着点头。
“……‘抽刀断水水更流’啊……小伙子，从你在吹这一曲大概也看得出来是在等心上人。”

云天青的脑中‘哄’的响了一声。
他之前只是因为听师兄演奏所以才跟着记下曲调的，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断水情’。
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又觉得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于是苦着脸笑了笑。

“老人家你说什么呢…………说是心上人不过是单恋罢了，对方太迟钝，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心思啊……”
说着又不经意的看了看手中的箫。

老者看了看他手中的箫，又看了看他苦闷的表情，又接着问道。
“你又怎知道对方不了解你的心思？”

“我与他琴箫合奏数十次，他都未曾理解我的深意。”

“深意……可是指这箫？”
看他点头，老者又笑了笑。
“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心上人可是叫玄霄？”

云天青一惊，然后又瞬间理解，有些气妥的低下了头。
“……连老人家你都看出来了啊……”

老者点点头。
“黑木所制之箫，黑既是玄，箫自然就是霄了。”
看着对方满脸的挫败，老者摇了摇头。
“敢问小伙子的名字是……？”

“我叫云天青。”

“那……那位玄霄的琴为何物所制？”

云天青细细的想了想，师兄的那把琴好象是昆仑山顶峰的香木所做的，于是就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
……可在出口后，好象有些什么变得更加的明显了起来。

老者满意的笑了。
“小伙子，看来迟钝的是你，不是你的心上人啊。”
顿了顿，又继续说着。
“昆仑为近天之山，山上之木谓之天木，天木所制之琴，自然就是天琴了。”

天琴……天青。
……断水情……

他想起了师兄从来不曾说话却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神。

他想起了在自己的床铺下的那十几个被收得好好的写着‘玄霄’二字的人偶。
……同床共枕的师兄，怎么会看不到？

自己的语中之意，师兄怎么可能理解不了？

他茫然了很久，模模糊糊的听到老者的声音也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小伙子……是他先弹的琴还是你先吹的箫呢？”



原来，竟然是我……

……是我一直没有听到那些，无声之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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